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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穗槐 河南紫穗槐紫穗槐高速护坡 1年生紫穗槐 多年生紫穗槐
紫穗槐,曾经让我对它如痴如醉,至今仍情有独钟。
初次听到紫穗槐的名字,是在北大荒的时候。连队水库的大坝上,管水库的老王头对我指着那新落成的大坝说:“明年开春在这坡上种一些紫穗槐”。
紫穗槐!一个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名字,我立刻被它那独特而又强烈的气场吸引住了。
想象中的紫穗槐:高大挺拔的树干,浓绿茂密的树冠,尤其是每年的花开时节,那一串串一嘟嘟紫色的花穗,在阳光和微风中,在蓝天和白云间轻轻地摇曳着,透露出无限的生机,那该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啊!仿佛是一幅国画,更是一首生命的赞歌。
晚唐诗人皮日休的《正乐府十篇·橡媪叹》中有“紫穗袭人香”的句子,写的是否会是紫穗槐呢?可那上句却明明是“山前有熟稻”,后两句也是“细获又精舂,粒粒如玉珰”,这里的“紫穗”,当然是指的稻穗了。
我感到失望了好一阵子。
盛唐诗人李颀也写过一首《七古·魏仓曹东堂柽树》:
爱君双柽一树奇,千叶齐生万叶垂。
长头拂石带烟雨,独立空山人莫知。
攒青蓄翠阴满屋,紫穗红英曾断目。
洛阳墨客游云间,若到麻源第三谷。
虽然,这字里行间也有“紫穗红英”,但又分明写的是柽柳,而绝非紫穗槐。
于是,我盼望着春天快快到来,我要一睹紫穗槐的芳容。
可北大荒的春天却总是姗姗来迟,南方的植树季节早已过了,北大荒却还没有一丁点儿春的消息。
终于,南雁北飞,紫穗槐的树苗运来了。
那天,老王头指着那一捆捆堆在大坝上的树苗对我说:“你看,这就是紫穗槐”。
“啊,紫穗槐?”我忍不住叫了出来。那纤细而柔弱的枝条,灰褐色的树皮以及土黄色的根系,看上去,实在不登大雅之堂,这和我想象中的紫穗槐相差太远了呀。
老王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,对我说道:“你别看这紫穗槐模样儿不起眼,它的用途可广着呢,种在这大坝上能起到很好的护坡作用!”
从老王头的口中,我知道了紫穗槐是一种不寻常的树种。
后来,从百科全书上,我找到了紫穗槐的说明,紫穗槐又名棉槐和穗花槐,落叶灌木。它的树叶茂密,是很好的绿肥和饲料。它的枝条柔韧,是编织筐、篓、篮和造纸的好材料。它的花朵特别繁多,花期长,又是理想的蜜源。它的根部长有瘤菌,可以改良土壤,还能有效地抑制杂草的生长。它的种子可榨油,叶、根、茎都可提炼紫穗槐甙用来制作药物。
紫穗槐,原来竟是这么一种用途广泛的植物。
最值得称道的,还是它的耐寒、耐旱、耐涝、耐盐碱、耐风沙的能力,它能在最低温度达零下40℃以下生长,也可以在全年降水量仅200毫米左右的地方生长,甚至在沙漠的边缘,它居然也能生长。它耐水淹、耐盐碱、耐瘠薄、抗风沙,抗病、虫,抗烟和抗污染的能力在植物种群中极少见到的。可以说,在自然界的几乎所有的灾害面前,它都能够挺身承受。
这是一种怎样顽强的物种啊,我不由得肃然起敬。
而且,我还知道了紫穗槐的原产地在美国,二十世纪初才引种来华,是优良的水土保持植物。
原来,这紫穗槐还竟然是个“舶来品”, 我真是“不识庐山真面目”,难怪到古诗中去寻找它的踪影是白费心机了。
老王头是从兴凯湖农场来的管教干部,瘦高个子,黝黑的肤色,佝偻着背,因为个子高,因而更显驼得厉害。
老王头的老家是河北,他抗日战争时期即参加了革命。进城后,先在北京公安局所属的清河劳改农场工作,后来转到兴凯湖劳改农场,一直担任管教干部。因为没文化,口又讷,所以一直没有得到提拔。
“珍宝岛”事件发生后,由于兴凯湖是中苏界湖,属于“反修”第一线,所以这批管教干部和劳改就业人员就一起都转到二、三线农场去了,老王头也就在这时候来到了我们连队。团领导考虑他年纪大了,单身一人,无儿无女的,身子骨又不好,还有气喘病。正好水库刚建成,周围环境不错,又不需要干什么体力活儿,不失为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,征求老王头的意见,他一口答应了。
水库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,南面是一马平川,直达团部迎春镇的小山下,北面的完达山仿佛一道翠绿的屏风,东面是逶迤起伏的马鞍山,西面是更开阔的一片平原,一眼望去,了无障碍。 那时候的我会经常独自在那儿欣赏着西下的夕阳,惊诧于那满天的火烧云。西北方向还有一座突兀而起的山峰,早年叫皖峰,后来又叫将军岭。绕过将军岭便可直达852、853农场了,那里有著名的“雁窝岛”。
这是我们农场最早兴建的一个水库,名字就叫“6·18”水库,是为了纪念兵团组建的,据说可防六十年一遇的洪水。后来西大岗的水库建成后,“6·18”水库便排名到“第三世界”去了。但我还是偏爱“6·18”水库,虽然小,那青山绿水,波光云影,实在是堪比江南之美了,更何况,中国人的审美观念中本来就有“环肥燕瘦”的情结。
水库兼具三项功能:防洪、养鱼、种植水稻。北大荒地势低洼,早年到处是草甸子、水洼子,那些不知荣枯了多少年的草根缠绕纠结成一个个塔头墩,形成了北大荒所特有的景观。那是小叶樟和乌拉草的自由世界,是傻狍子和梅花鹿的天然牧场,是百灵鸟和野鸡的伊甸乐园,又是野百合和黄花菜的种群区域。
自从紫穗槐种下去以后,我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观察一下它的生长情况。发芽了,长叶了,开花了,每一回去都是一阵惊喜。老王头会陪着我,他会拿出自己种的黄瓜、西红柿招待我。偶尔,碰上他高兴了,也会去钓一、二尾鲫鱼,烧一锅鲜美的鱼汤,外加炒豆角、西葫芦等,留我在那儿吃饭。那时候“棒打狍子瓢舀鱼,野鸡飞到饭锅里”早已成为了一个美丽而动人的传说,鱼也渐渐变成了北大荒的稀罕物。有时候,他还会拿一些柔韧的紫穗槐枝条来教我怎样编织箩筐。
平时,老王头像呵护自己的孩子那样照料着那些紫穗槐,锄草、松土、浇水,看着它们一天天地成活、发芽、长叶、开花、结子······
紫穗槐的花期是在5至6月份。开花时,连队的蜂群总要放到水库上来采蜜。我是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季节的,徜徉在那如火如荼般的紫色的花的海洋中,我会强烈地感受到整个生命都仿佛会燃烧起来。
在那些年月里,我和老王头接触颇多,我会听他反反复复地讲述着他老家的故事,其间虽然不乏老人的唠叨,但仍然很吸引我。我知道老人是越老越想家了,从年轻时就离开了家,辗转多少年了,他竟还没有回过家。老家毕竟是一片有着白洋淀,并发生过地道战、地雷战的故事的滚烫的土地啊!何况,老人年轻时也都曾亲历其境呢。老人养了一条大黄狗,我们叫它“阿黄”,“阿黄”除了护家看院外,平时和老人成了形影不离的伴侣。
终于,过了几年,老王头调到甘南草原的音河农场去了,因为他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,又有病,连队也没有养老院,他只能投靠侄儿去。老王头离开连队的那天,“阿黄”竟然追了十几里地,一直追到火车站。那天,我意外地看到“阿黄”的眼角竟然渗出了泪花。
又过了两年,农场干部股邢股长通知我,老王头去世了,并让我和他一起赶到音河农场去为老王头主持追悼会。
我们匆匆地赶到了齐齐哈尔附近的音河农场,见到了老王头的家人,同时也见了老王头的最后一面。在主持追悼会前,我们和老王头的家人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,老王头的侄儿坚持要求按老家的旧俗举行一个“敲盆”的丧礼。可是,在那个年代,一切都要“革命化”,所以我们婉言说服了他的家人。
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弄清楚,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民风旧俗呢?后来想起了庄子的“鼓盆而歌”,但又并不以为然,在中国,真如庄子那样超凡脱俗的,能有几个人呢?还是陶潜说得对:“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”。我想,老王头此刻也许早已化作了一脉青山,那青山上长满了蓊蓊郁郁的紫穗槐。
四十多年过去了,紫穗槐一直存留在我的记忆里:那水库大坝上一片片、一丛丛、一簇簇、一团团、一堆堆的紫穗槐,那浓得化不开的绿色,如翡翠、如琉璃;那紫得让人心醉的花朵,如晚霞、如云锦。更有那佝偻着身子站在大坝上,背依着青山绿水,头顶着蓝天白云,面对着花丛树海的老人的身影,还有那匍匐在老人身边的“阿黄”。
终于,我想到了要像庄子那样,也来写一首歌,一首紫穗槐的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