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穗槐-- 一条流向春天的河(河南紫穗槐/紫穗槐批发/紫穗槐苗木)
添加日期:2015-02-02 点击率:1507
白馬河與微山湖交匯的地方,是微山湖東面最大的一塊河汊。往西,就是煙波浩渺的微山湖,往東溯源而上,則是白馬河魯橋碼頭、曹庄碼頭、太平港等,直至它的發源地——由鄒城市東部山區的白馬泉等十三處山泉和小溪匯流而成的源頭。站在這塊遼闊肥沃的河汊處可以看到,白馬河兩岸或散落或密布著許多的村庄,那些大都由紅磚青瓦組成的農家院落和矗立在村庄外、小河旁光禿禿的樹木,在寒冷的冬季,顯得是那麼寂寥。隻有在河汊處幾棵高大的楊樹上,幾隻麻雀飛上飛下,相互追逐著,它們在姿態優美的飛翔中,在灰蒙蒙的暮靄裡,劃出道道美麗的弧線,為這片河汊帶來一絲鮮活的生機。
在河汊處,學忠老爺是唯一長期住在這裡的人。他那三間土坯泥房小院孤零零地立在白馬河的東岸,在寬闊的河汊處,惹人注目。這是幾年中最為寒冷的一個冬季,好多年都沒有結過冰的河面,但在今年,整個白馬河河面和微山湖的鏈接處,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,隻有最深處的湖面上,還不時泛起陣陣漣漪,起起落落著在這寒冷的冬季仍然固守在湖裡的斑頭雁、寒鴉、水毛鴨子等一些水鳥。
今年的雪下得真勤啊,一場接著一場。我沿著白馬河岸邊走,到處是一茬壓著一茬的厚厚積雪,堅硬無比。遠處的湖邊,還能看到一些收割剩下的蘆葦,零散的蘆葦上壓著一層厚厚的雪,遠遠地看著,似那秋日裡怒放著的蘆花白,耀眼、炫目。
我踩著厚厚的雪鑽進學忠老爺的土坯房時,他正往地鍋的灶下續著木柴,學忠老爺看見我,攪動著竄著火苗的木柴說:“我估摸著你這幾天也快來了。”
屋裡飄溢著燉魚的香氣,學忠老爺從黝黑的泥盆裡拿了一把旱煙,卷了一隻給我,吸!我抽了一口,就被強烈的旱煙味嗆著了。“喝一口酒壓壓。”學忠老爺把老白干遞給我,盛上瓦塊魚,又拿了花生米、臭豆腐、玉堂醬園的干豆絲,擺滿了小小的地八仙桌。
無需多說,這幾乎是一個約定成俗的規矩,我坐下來陪學忠老爺喝酒,這正是他所喜歡的。
我知道,白馬河,我們祖輩人就守著這條河,仰仗著這條河。它發源鄒城東部白馬泉,泉水出西南,至荒王陵折西北流入尚寨村、溪湖場故道,繞孟母林北亭山往西流,過鳧村、后屯,入現今的白馬河道。白馬河,不僅有著美麗的傳說,更有母親般的胸懷,滋潤著沿河兩岸近百萬人口。白馬河就是我們兒時最美的樂園和天堂,我們不僅學會了游泳、還認識了更多的魚和蝦。鯉魚、草魚、黃鱔、烏鱧、小銀魚、青魚、野生小龍蝦、草蝦,還有更多的田螺、水蛇、青蛙等。那些漂浮在河面上色彩繁多的水生植物,它們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,鋪滿了半個河面。有一種叫“苲草”的水生植物,豬最喜歡吃,也是我們的最愛,因為我們下到河裡,一會的功夫就撈一大堆,很快就完成大人交給我們割豬草的任務。
沿河兩岸的許多人家,就這樣享受著白馬河無私的饋贈。我記事起,這樣的好時光有三十年吧?學忠老爺瞇起眼睛,回想著以前的日子。此后,白馬河裡魚蝦成群結隊的現象逐年減少,河水開始變得有些混濁起來。
學忠老爺真是一個固執的人,原來在河汊處打漁的人,因為河裡的魚越來越少,都干了別的營生,學忠奶也勸他回家,就是不聽。因為微山湖與白馬河屬於兩個不同的行政區域,所以,學忠老爺是不能越界到微山湖捕魚的,隻有在白馬河或與微山湖交接的河汊處。即便是這樣,即使河裡的魚越來越少,學忠老爺任然固守在這塊他難以割舍的河灘。
學忠老爺把紅紅的煙頭吸得一閃一閃,他看著遠處的河面,發現月光照在白嘩嘩的水面上,月亮在水裡一晃一晃。這是夏季的白馬河河汊最幽靜的時光,也是鳥兒和魚兒們說閑話的時刻。不知道是鯉魚還是草魚,它們在水面上躍出一條美麗的弧線,“啪”的一聲,又落入水中,是嬉戲打鬧?還是魚兒們交配前的調歡?那些翠鳥、花臉鴨、白眉鴨、叼魚郎、浪裡白、風頭潛鴨等,或立在高高的蘆葦杆上,或靜靜地伏在水面,等待著獵物的到來。青蛙、水蛇、長耳號鳥、紅隼、蒼鷺等更多的鳥類,它們都以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、習性,度過這一晚月光充盈的時刻。而在白馬河兩岸,無數的虫鳴發出不同的鳴唱,為這寂靜的夜晚,和唱出一曲美妙的交響樂!
學忠老爺坐在船頭,吸一口煙,抿一口茶,享受這來著大自然純美的天籟之音,這是他勞累一天后,最愜意的時光,再也沒有比這更舒坦的了!
我在這裡幾年了?十年、十五年、二十年、二十五年、三十年,學忠老爺在心裡默默地數著呆在河汊的日子,想著,這一輩子是再也離不開這片河汊了。
白馬河在鄒城境內有60多公裡的長度,流域內有大小56條河流,較為有名的大沙河、望雲河、石牆河、石裡溝、七裡溝都匯入白馬河,這該是一條多麼寬闊的河流啊!它有時激情澎湃,有時靜如處子。就是這樣一條桀驁不馴的河流,滋養著兩岸幾輩人的生命。從有了這條河流,人們一年又一年,不斷地汲取它的養分,它總是那樣無私饋贈,卻毫無怨言。就在學忠老爺捕魚的第二十個年頭,他和他捕魚的伙計們發現,白馬河裡的魚蝦越來越少了,河裡的水似乎也開始有些混沌起來!第二年、第三年,一年比一年嚴重,學忠老爺的心裡有了一絲的痛。其實他不知道,在白馬河的上游,接二連三地建起了幾個煤礦,還有造紙場、化工廠等一些工業項目,來自煤礦、工廠的污水正源源不斷地流入白馬河,噩運就此開始。
學忠老爺第一次看見白馬河岸邊的幾條死魚,他幾乎被嚇了一跳!這是他捕魚二十年來不曾有過的事情。他搞不清楚,這些魚兒是怎麼啦?怎麼就平白無故地會死掉呢?他彎腰拾起死去的魚,魚肚變得發黑、軟榻,學忠老爺聞了聞,整條魚已有些發臭的味道。就在這一年的秋季,白馬河上游的一場暴雨,使這條河流更加污濁不堪。從上游飄過來渾濁的工業污水、秫秸、枯木、死貓、死狗、各色的塑料袋一股腦地涌入了河道,幾乎在一瞬間,河道裡就布滿了翻著魚肚白的大大小小的魚,這些魚兒們在污水的窒息中,慢慢地死去。學忠老爺幾乎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打撈它們,但無濟於事。
我跟著學忠老爺打了三年的魚,就離開老家,在外面的一個縣城安頓下來。每年回老家,都要到學忠老爺那裡去看看。有一天,我一個人走在白馬河河堤上,在前面一處樹林裡,一隻黑乎乎的東西從樹上掉下來,幾乎就砸在我頭上。我走過去一看,是一隻死掉的烏鴉。這隻大約有三斤重的烏鴉,腹部的羽毛掉了一些,可以隱約看到發紅的肉體。在我們當地,如果有一個人隻要聽到烏鴉的鳴叫,就會有不詳的預兆降臨到他身上,更別說看到死去的烏鴉了。我心裡有些害怕,說給學忠老爺聽。他猛烈地抽著旱煙說:“這片干淨的河汊還會得到更多的懲罰。”
白馬河河汊給我的印象永遠停留在我最初打漁的那三年美好記憶裡。它有時就像一個夢境,經常會讓我想起,是那樣的清晰而又模糊。水草、蘆葦、荷花、一群又一群的鳥和魚﹔河兩岸高大的白楊、彎曲粗碩的洋槐、荊條棵、紫穗槐等,它們衣裙飄飄,瀟洒倜儻,那都是穿在白馬河兩岸最漂亮的風衣,誰也不能和它們相媲美!可是,在一個春夏交替的季節,我發現在靠近河堤的一株紫穗槐,葉子已經變黃發干,它正慢慢地干枯死掉。學忠老爺說,你別感覺著紫穗槐是那麼瓷實,其實它的根系最容不得臟水的浸襲。我知道,上游的污水已開始影響到這片干淨的河灘和樹林了。
今年冬季下了四場雪,這幾年來,真是罕見啊。立春日,又下了一場。這讓我有了更多和學忠老爺在一起喝酒的時間。我知道,任何的勸說對他來說都無濟於事,什麼力量也別想讓學忠老爺離開這塊河汊。這是我回縣城最后一次和他喝酒,學忠老爺明顯地醉了,他拉起我,走出那三間泥坯房,來到開闊的河汊處,讓我看看白馬河是如何變瘦的,那一線長長的流水是如何的那麼有氣無力!
即便這樣,學忠老爺在每年的這一個時刻,在每年的春天都會埋下一粒種子、許下一個心願,他在心裡祈禱著,讓這條河水再清澈一些,洶涌的河水再猛烈一些,恢復河流它本身原有的水勢洶涌、粗放好狂的樣子!
屏蔽此推广内容
河堤兩岸的遠處不時傳來陣陣的鞭炮聲,再過兩天,就是元宵節了。此后,便是雨水的節氣了。在這個春天來臨的時候,空氣裡彌漫著早春濕潤的氣息,麻雀、長耳號鳥、小翠鳥、柳串兒、啄木鳥掠過微山湖湖面、河堤,向學忠老爺的小院齊聚飛來,它們圍著學忠老爺的小院上下翻飛,嘰嘰喳喳,這清脆的鳥鳴,是向和它們朝夕相處的這位老人致敬,在向他報告著春天的訊息。
是的,在這片遼闊的河汊處,一些荒地、河灘的泥土,開始變得鬆軟濕潤起來。白馬河裡的冰已悄然融化,你仔細地聽,那“啪啪”的炸冰的聲音是多麼響亮,在那“隆隆”的聲音下面,是白馬河水“嘩嘩”的流水聲。這條蟄伏了一個冬季的河流,在這幾場雪的補給后,似乎又增添了一些力量,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起來。它發出低沉有力的咆哮,在春雷炸響的那一刻,河水破冰,噴薄而出,洶涌向前。
學忠老爺站在白馬河最末端的河汊處,發出那震撼心靈的聲音:“開—河—了……”